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通勤傍晚,我在地铁车厢的晃动中打开了一款名为“都市通勤者”的小游戏，屏幕上，像素风格的车厢缓缓行进，乘客们以简单的动画循环移动着，起初，这只是一款轻松的益智游戏——我需要帮助角色找到座位，避开拥挤区域，合理安排路线，但随着关卡升级，游戏开始引入一些令人不安的机制：一个角色会“不小心”碰到其他乘客，而系统会给予高分奖励；某些任务要求玩家在人群中“隐蔽行动”；还有特殊的“收集”要素，竟是不同角色的反应表情。
我放下手机,环顾四周真实的车厢，突然感到一阵不适，这款游戏正在将一种应当被谴责的行为，包装成了有趣的挑战。
“痴汉电车”这类游戏题材，源于日本，最初确实存在大量低俗、物化女性、美化性骚扰的内容，这类游戏将电车这一封闭的公共空间，转变为满足不当欲望的虚拟场所，随着社会意识的进步和女权运动的兴起，这类游戏引发了巨大争议，根据日本数字内容协会2022年的报告，超过76%的应用商店已下架明显美化不当行为的游戏，而剩余的相关游戏也大多进行了内容调整。
这类游戏的变形与进化从未停止,当代游戏开发者学会了游走于灰色地带——他们不再直接宣扬不当行为，而是将这类元素隐藏在“潜行”、“解谜”或“生存”的游戏机制之下，玩家不再被明确告知他们在进行不当行为，而是被置于“不得已”的情境中，通过精心设计的奖励机制，逐渐模糊是非界限。
这类游戏最令人担忧之处,在于其对玩家共情能力的侵蚀，斯坦福大学虚拟人类交互实验室的一项研究表明，当人们在游戏中反复执行某种行为时，大脑会逐渐产生脱敏反应，玩家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，将虚拟世界中的行为模式无意识地部分带入现实，这不是说游戏会直接导致犯罪行为，而是它会微妙地改变我们对某些行为的敏感度和判断力。
游戏设计师王朗告诉我：“游戏机制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观的传达，当你设计一个奖励系统时，你就在告诉玩家什么是值得追求的，将公共空间中的不当行为游戏化，即使以‘反讽’或‘批判’为名，也难免会在部分玩家心中造成认知混淆。”
在东京,一个由前游戏开发者组成的团队创建了“电车礼仪”项目，他们开发了一系列旨在促进公共场所相互尊重的游戏，其中一款游戏中，玩家需要维持车厢内的舒适环境，及时给需要的人让座，制止不文明行为，项目负责人山口由美认为：“游戏可以成为培养同理心的工具，关键在于我们选择模拟和奖励什么样的行为。”
对于玩家而言,辨别这类游戏的边界并不总是容易的，有几个关键问题值得思考：这款游戏是否将一个人的不适建立为另一个人的乐趣？它是否美化了现实生活中的违法行为？游戏机制是否鼓励玩家忽视虚拟角色的自主权和尊严？
心理学家李明建议：“当你在游戏中感到道德上的不适时，不要轻易忽略这种感觉，那是你内心价值观在提醒你，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。”
值得庆幸的是,游戏产业正在经历一场伦理觉醒，越来越多的开发者意识到，娱乐性不应以牺牲基本道德底线为代价，欧盟互动软件联合会已于2023年发布了《伦理游戏设计指南》，明确反对将公共场所的不当行为游戏化，一些独立游戏工作室则通过创新的叙事方式，将电车等公共空间转变为探讨社会议题、培养人际理解的场所。
在一款名为《通勤故事》的获奖游戏中，玩家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，而是需要协调整个车厢乘客的需求，平衡不同人的舒适度，开发者陈晓表示：“我们希望玩家体会到，真正的挑战不是如何‘获取’，而是如何‘共处’。”
当我们手持手机,准备下载下一款游戏时，或许应该 pause and think——我们即将进入的虚拟世界，正在向我们传递什么样的价值观？它是在强化我们人性中最好的一面，还是在纵容最坏的一面？
游戏不仅是娱乐,它也是我们与世界互动的一种方式，是价值观的演练场，在虚拟的电车厢里，我们练习的行为和选择，最终会塑造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成为什么样的人，下一次，当你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，决定一个虚拟角色在虚拟车厢中的行为时，别忘了问自己：这个游戏，正在把我带往哪个方向？
而在那些真实的车厢里,有真实的人，带着真实的尊严，值得被真实地尊重。
